西辽是在辽朝灭亡之后,由契丹贵族耶律大石率领部分部众西迁西域所建立的一个政权。这个政权虽然国土位于西域,甚至其首都虎思斡耳朵都在今天的中国国境之外,而且其统治家族也并非汉人,但在其存在的90多年时间里,却始终非常执着地坚持了中原王朝的定位,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西辽对中原文化的坚守可以说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西辽的官方语言始终是汉语。虽然现代所发现的西辽官方文书极少,但在所发现极少量西辽文献里,汉语都占据了主要地位。另外西辽的皇族自始至终都沿用了中原王朝特有的庙号和年号,并采用了中原的历法。而在西辽流通的钱币也基本是刻有汉字的中原式方孔钱,同时一些史料显示,西辽皇帝所穿着的衣物也必须用中原丝绸制作。
而且一些近代发现显示,西辽对中原文化的坚守其实比之前人们想象的更为深入。比如,近年来在西辽首都虎思斡耳朵故地附近的楚河河谷(又名碎叶川)所发现的一些建筑遗址都带有鲜明的中原特色,所以许多学者也认定西辽的皇宫也完全是按照中原形制所建设的。
此外,西辽当时在中亚和西亚的很多史料里都被称为喀喇契丹。这个名称咋听起来可能跟汉语或者中原文化是完全无关的。但一些学者在经过研究之后却发现,喀喇契丹却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完全出自中原文化的名称。
这么说是因为:喀喇这个词在当时西域的一些语言里是“黑”的意思,所以西辽有时又会被称为黑契丹。而这其实是反映了辽朝建立之初,根据中原五行学说给自己政权的定位。当时辽朝认为自己起源于辽水,属于水德,所以按照五行理论崇尚黑色。其皇族甚至藩属都曾经长期以身穿黑色为荣。
所以这些学者认为,其实西辽自始至终都沿用了辽朝的国号,它被称为喀喇契丹只是因为它的国号被翻译成了西域的语言。所以很有可能西辽的国号里,其实也始终体现了这个政权对中原文化的坚持。
当然西辽对中原文化的坚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它的立国之本。因为西辽从建立起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辽朝的延续,而辽朝可是很坚定地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中原王朝。辽朝在与宋朝交往时经常自称北朝,也就是自认中原正统王朝的北朝。此外,辽太祖曾自认刘邦后裔,后来辽朝皇族甚至自称炎帝后裔。虽然这些说法基本可以肯定是附会,却也说明了辽朝皇族是很在意自己的中原王朝身份的。
因此虽然在辽朝建立之后,还是保留了自己的语言和风俗,但也引入了海量的中原文化,并在辽朝内部以及对外交流时都把自己定位成了不亚于宋朝的中原王朝代表,其皇族在后期汉化程度也都非常高。特别是耶律大石本人,自幼熟读汉文儒家经典,是辽朝的进士。而他在当时的辽朝也并不是特殊现象,而是为数相当多的一个汉化契丹贵族群体的代表。
所以以复兴辽朝为号召建立的西辽政权,要取得残余契丹贵族的支持,当然也就必须延续辽朝的定位了。尽管在西辽建立之后,虽然很快就从当时的现实出发,把西域地区作为了发展的重点,但却也始终没有完全放弃东征金朝,在中原(至少在中原的边缘地带)重建辽朝的愿望。
一些历史记载显示,在公元1136、1156、1177乃至1185和1188年,西辽都曾经派出军队东征金朝。虽然后来的几次都是象征性的小股部队袭扰,但这还是说明了当时不忘东征金朝,在中原复兴辽朝在西辽内部凝聚人心仍然具有一定意义,而这种意义和西辽的中原王朝定位也是有密切关联的。
另外,在耶律大石西迁之时,随同他西迁的追随者中,也包括一些汉人。一些记载显示,在公元1126年西辽向西夏派遣的使节就是一名汉人。另外在西辽灭亡后,曾经教授效忠蒙古的汉化契丹人耶律楚材契丹文的西辽郡王李世昌也基本可以肯定是汉人。此外,西辽能够在西域确立权威,发生在公元1141年的卡特万战役是一个核心因素。西辽在这场战役中击败了当时称霸中亚和西亚的塞尔柱突厥帝国,震动了整个伊斯兰世界。而在当时伊斯兰著名史学家阿里·阿提尔(Ali ibn al-Athir)对这场战役所留下的记录中,也明确提到西辽军队中除了契丹人,还有汉人和突厥人。
所以当时西辽王朝境内有相当数量的汉人也是毫无疑问的,而他们中有许多是不远千里随同耶律大石从东方迁徙到西域的,因此他们在在当时无疑是西辽政权最忠诚的支持者之一。但他们的支持也不会是无条件的,如果西辽不像辽朝那样维持中原王朝的定位,在朝廷中不保持汉文化的重要地位,那么汉人对西辽政权的支持恐怕也难保不发生动摇了。
而另外一个促使西辽坚守中原王朝定位的因素则跟西域当地对中原的认同有关。西域地区在汉朝到唐朝时曾分别是中原王朝的西域都护府、西域长史府和安西都护府等行政区划的管辖地,在唐朝中期怛罗斯之战和安史之乱之后,中原王朝对西域的影响力曾出现下降。但当时无论是西域本地人,还是西域以西伊斯兰世界的人,却仍然还是认为西域是中国的土地。比如在公元11世纪,出生在今天土库曼斯坦的一位知名学者马尔瓦齐(Sharaf al-Zaman al-Marwazi)在其著作中就曾经提到,古代时整个(西域)河中地区都属于中国(Sin,秦国),后来中国分裂成了三个部分,分别被秦国国王、契丹国王和回鹘国王所统治。
而现代学者普遍认为,马尔瓦齐所说的秦国、契丹和回鹘国王,分别是指宋朝、辽朝和西域地区的喀喇汗国(与回鹘有一定渊源),也就是说在他的认知里,这些地区都是中国的不同部分。而在当时中亚和西亚地区的许多著作中,这都是一种普遍认知。
而且当时喀喇汗国的统治者无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当时喀喇汗国的很多位统治者都曾经自称“桃花石汗”。而桃花石这个名称的起源现代有多种说法,有人认为它源自北魏的统治家族拓跋氏的姓氏,还有人认为它源自唐朝或者汉朝的名称经过几次转译之后的读音。但无论起源如何,当时桃花石在西域乃至西亚地区的很多族群中是“中国”的称呼是没有疑问的。而当时在阿拉伯地区的一些史料里,喀喇汗国统治者的头衔“桃花石汗”则干脆直接就被翻译成了“东方及中国之王”。
而喀喇汗国所控制的区域和后来西辽所控制的区域基本上是重合的,西辽的首都虎思斡耳朵和喀喇汗国的首都巴剌沙衮基本上就是同一座城市(可能还包括唐朝时的碎叶城)改了名字。所以在当时耶律大石率领西辽军队西征至此之时,其实保持西辽中原王朝的定位可以说增强了他们统治的正当性,也有助于他们稳固统治。而且,当时喀喇汗国故地的许多族群都已经是定居的农耕族群,而契丹人在历史上出身于游牧族群,所以耶律大石凸显辽朝内部的农耕元素,也就是中原文化元素也有助于西域农耕族群更好地认同西辽政权。
所以总体来说,西辽虽然地处西域,其统治区域中有大量领土位于今天的中国国境之外,但因为其强烈的中国认同,以及一系列体现中原文化的政策,所以在后世无论是中原史书还是西域当地乃至西亚地区的史书,基本上都没有任何疑问地将其视为了一个中国古代政权。而因为西辽的存在,在一些公元13世界的西亚史书中,都还将虎思斡耳朵列为了中国的城市之一。(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告知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