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的夜晚：一只老狗的钓鱼故事

老狗的夜钓

□郑俊甫

老狗其实姓“句”。

在小镇，没几个人知道“句”字还有另外一个读音，外人都以为“老狗”只是一个外号。

老狗喜欢钓鱼。喜欢钓鱼也算不得稀奇，日子向好，闲下来的人就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寻摸些闲情逸致，打发慢悠悠的时光。老狗所在的小镇不大，三四万人的样子，小镇北边玉带似的蜿蜒过一条小河。河的源头连着小镇西北的百泉，下游汇入一条大河。河不宽，水却清冽。

老狗就在这条河边钓鱼。河边钓鱼的人很多，但老狗钓鱼的时候，河边只有他一个人。他喜欢夜钓。老狗的东西除了钓具、鱼篓和马扎，还有一顶黑色的蚊帐。

路上遇到的钓友调侃着说：“哟，老狗，可不敢一夜把鱼钓光喽，给大家留点儿塞牙缝的啊。”

老狗每回都笑，热热乎乎地回一句：“没办法，年龄大了，不喜欢热闹，白天吵得慌，只好当个夜猫子。”

也有好事的人，陪老狗体验过夜钓。回来后讲起，头摇得像拨浪鼓，逢人就说，老狗把自己蚕茧似的裹在蚊帐里，手持着钓竿，就仿佛入了定。有时候，明明鱼已经咬钩了，老狗却并不起竿，任由鱼美美地吃了饵，云散江湖。你提醒他一句吧，老狗还不领情，说我心里有数，咬钩的是条小鱼，身上的肉还没有蚂蚱多。陪钓的人最后笑着说：“这个老狗，自己累死累活地折腾一夜，早上一看鱼篓里不过三五条小鱼，图个啥嘛。”

这话自然传到老狗的耳里了。老狗不恼，他说：“图个喜欢呗。”

后来，夜里的河边就只剩了老狗一人。说一人也不准确，河边的小路上经常会有人骑着电车，举着电筒，四处乱晃。这些人都是小河上游几百米处一家食品厂的保安，电筒会在这条河边晃上一夜，很尽职的样子。

日子像是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地上慢慢变稠，枝头渐渐变稀。忽然有一天，本市的报纸刊载了一条爆炸性新闻，小镇上游的那家食品厂被查封了。大家看了新闻才知道，食品厂建了一座污水处理工程。经过处理，污水就成了清水，然后排进小镇的那条河里。但是，运行这座污水处理设备，成本很高，用食品厂负责人的话说：“电闸一推，钞票变水。”为了攫取更多的利润，食品厂负责人脑子拐了个弯儿，晚上分时段将污水处理阀门关闭，搞偷排。因为事情做得很隐蔽，环保部门一直拿不到证据。后来是怎么拿到的，有人说是报社的记者暗访，有人说是警察介入，还有人说是动用了无人机侦察……

新闻毕竟是新闻，风一吹，就成了旧闻，远没有小镇的故事有嚼头。大家很快又发现一件稀奇事，老狗晚上不再出门了。老狗伸了个懒洋洋的腰，说：“晚上窝在沙发里，听听京剧，喝点儿小酒，不好吗？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想再去跟那些蚊虫争天下了。”

听得人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