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鼠族的激烈冲突

中午做饭，发现燃气炉怎么也打不燃。刚买不久的燃气炉怎么就坏了呢？我打电话叫来师傅修理。拆开炉灶，才发现里面两根打火的连线被老鼠咬断了。师傅说，老鼠讨厌得很，冰箱、空调、洗衣机的线路都可能被老鼠咬坏。我就遇到过一家人的空调线被老鼠咬断的事，因为电线短路而引起了火灾。师傅的一番话让我忐忑不安。我检查了家里的情况，发现客厅里含苞欲放的栀子花，大半花蕾都被咬掉了一半。其他花草也有被咬过的痕迹，花盆里还留有清晰的老鼠脚印。看来，老鼠不仅喜欢吃电线，还是“采花大盗”！

这次发现家里有老鼠，恍若天外来客。在我的印象里，老鼠生活在地下，敢上地面的唯一结果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家在五楼，有苍蝇蚊子不见怪，老鼠的光临无异于盗贼。我住的“清远雅居”小区虽然是老小区，但环境优美、清洁卫生，是有名的示范小区，还上过中央电视台。

老鼠是怎么进屋的？门虽大，足够老鼠进出，但是，我相信老鼠的胆子还没大到敢跟我们同进同出的地步。也许是老鼠迷了路，懵懵懂懂误闯进来的。也许是老鼠进化了，讨厌下水道，喜欢高层楼房。我想到了窗户。上周家里搞卫生，家政公司的人做完清洁，我慌着出门，忘了检查门窗是否关好。待我第二天想起时，发现厨房的纱窗大开。因这一疏忽，让老鼠瞅准机会进来“安家落户”。我便向先生坦白交代：是我引“鼠”入室的。

此后一段时间，每晚一睡下，就能听到老鼠在屋子里蹑手蹑足地走动，有时还有东西碰落的“咣当”声。我们采取开灯、喊话、敲木棒等方式，想吓跑老鼠，要老鼠知道家里有人。可老鼠销声匿迹一会儿，又开始翻箱倒柜，弄得我们整晚都提心吊胆。老鼠好像喜欢上了我家，好几天都赖着不肯离开。卧榻之侧，岂容老鼠窥视？朗朗乾坤，岂容老鼠猖獗？

我与先生同仇敌忾，决定向老鼠宣战，密谋单方面发动人鼠大战。

先生提议买只猫。借猫之手干掉老鼠，既不粘血腥，又免得落下刽子手的恶名，还可把猫当宠物……我立马否决了先生的提议。

我过去住城东时，因不堪鼠患，养过猫。但猫给生活带来的麻烦并不亚于老鼠。首先，猫屎猫尿臭不可闻。喷洒香水、空气清新剂都无济于事。其二，一到夏季，猫就开始掉毛，沙发上、软垫上，到处都是猫毛，怎么打理都打理不干净。其三，猫喜欢磨爪子，凡是能磨爪子的地方，都会被它抓个稀烂。首当其冲的是沙发，受害者还包括枕头、被子、衣服、鞋子，手臂偶尔也会遭殃。其四，必须定期给猫洗澡，每天清理猫屎猫尿。其五，出差前，还得安排好猫儿的生活，托邻居照看，担心猫的安全……当然，猫的长相乖巧，会撒娇，打坐时颇有哲人模样，养久了，感情深了，便成了家庭一员。因此，虽然知道猫有不少缺点，我仍然把猫当作宝贝儿。我养过的那只猫突然失踪后，我到处张贴“寻猫启事”，将悬赏金额由400元提高到1000元，甚至不设上限，为此招来小区的婆婆妈妈们好一番议论。我养的那只猫是普通的家猫，非波斯猫、巴厘猫、暹罗猫之类的名贵品种，但对我而言，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它已不仅是一只猫，而像一个亲人，一个朋友，它帮我赶走了老鼠，还经常陪我玩，在家里等我。只要能把它找回来，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每当回家，一进入楼梯口，总感觉我的猫在“喵呜喵呜”地叫唤我。打开门，总觉得它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那只猫确实莫名奇妙地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失魂落魄的，耳边总有“喵呜喵呜”的叫声……没有了猫，老鼠又卷土重来，养猫的念头就不断冒出来，但经历了失猫之痛，再养猫，我变得慎之又慎。我喜欢猫，也正是因为喜欢，怕再失去。猫只有十三四年的生命，我不愿意再经历一次失去伙伴的痛苦。

我跟先生说，我们最重要的是马上堵住家里所有的漏洞，否则，再跑进老鼠，那就更麻烦了。据邻居们说，空调机、热水器、抽风机、抽油烟机的出水管道，厕所里的下水管道，损坏的纱窗，窗户的缝隙，都可能钻进老鼠。我们立即做出两个决定：改掉爱开窗的习惯，不在窗户边，坚决不开窗；明天请师傅来家里，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看到师傅严丝合缝地堵住了空调机、热水器的洞口，我对那天忘了关窗的自责减轻了大半，老鼠也许不是从窗口进来的，而是从抽风机的管道进来的。师傅说，有老鼠的家不少。他还帮我们出主意，买毒鼠强、老鼠夹、驱鼠剂、老鼠笼、粘鼠板……想不到，人类发明了这么多对付老鼠的办法和武器。我们有了底气，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先生说，这场人鼠大战，几乎在开战之前，胜负已明。

我说，别得意得太早。谁胜谁负还说不清楚。老鼠精灵得很，生存智慧一点儿不比人类差，生存意志一点儿不比人类弱。老鼠在地球上的存在史远远超过人类。人鼠大战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可老鼠至今仍然没有灭绝。我趁机给先生显摆了一下我知道的老鼠知识。

1983年，作家罗伯特 · 亨德里克森在其《比人类更狡猾》一书中列举了老鼠与人类生存的相似之处：本性凶残、具备杂食性、在各种环境下都能够生存、在所有季节都有着超强的繁殖力，会威胁到其他种群的生存。他还认为，老鼠和人类都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我读法国作家加缪的长篇小说《鼠疫》时，第一次知道这种令人谈鼠色变的传染病。鼠疫也叫黑死病，它是人类历史上破坏力最强的一种传染病。早在14世纪，黑死病在五年内就夺取了欧洲2500万人的生命。鼠疫发生前，首先是老鼠大批死去，然后迅速播及人类。

先生说，在家里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把水果、蔬菜、零食、米粮，凡是能吃的东西全部放进抽屉、柜子、冰箱，不把老鼠困死，也要把老鼠饿死。

我说，“坚壁清野”政策很好，但绝不能让老鼠死在家里，否则，臭味难闻，还不好弄出去。

先生说，那我们去买“军火”。

我说，除了毒鼠强、驱鼠剂之类的“生化武器”，其他的都行。

吃过晚饭，我们便上街采购“军火”。让我们兴奋的是，我们想买的“军火”都有，而且货量充足。看来，鼠器的市场需求量不小。像师傅说的，很多家里都有老鼠。我们买了“军火”，又买了面包之类的诱饵。

回到家里，我们开始精心部署：把粘鼠板放在客厅的一盆栀子花旁，在上面撒些花生米；把老鼠夹放在厨房，在机关上放一小块面包；把老鼠笼放在书房里，里面放了一个鲜花饼。我们还在卫生间、客房分别安放了粘鼠板、老鼠夹。我们决心做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们一直同意不在卧室布置鼠器，而把卧室当做作战室、指挥中心。

部署完毕，我不安地跟先生说，我们这样“以小欺大”，是不是太黑了。对老鼠，我们除了继续“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外，也许还得再换一种心态去面对它。譬如，荧屏中的老鼠，如《猫和老鼠》《米老鼠》《邋遢大王》《舒克和贝塔》《精灵鼠小弟》《料理鼠王》等，大多既聪明机灵又淘气可爱。在十二生肖中，老鼠居首位。我没考证过古人是如何排十二生肖的，让老鼠坐在第一把交椅上，也许是我们与老鼠长期斗智斗勇的结果吧。科学家做实验，最多的就是小白鼠。老鼠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超强的感知能力、繁殖能力和适应能力，肮脏的下水道、垃圾堆、田间地头、荒野山林，无论生存条件多么恶劣，它们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人类与老鼠斗争，其实也在不断汲取智慧，虽然直到现在，对付老鼠，人类仍然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来结束这漫长的战争。老鼠像人类的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丑陋……

先生说，你不要发慈悲，这是战争。我终于觉得，“战争让女人走开”这句话非常正确。人类对待老鼠，早有共识。在所有与老鼠有关的词语中，几乎没有一个褒义词，硕鼠、抱头鼠窜、鼠目寸光、胆小如鼠、獐头鼠目、贼头鼠脑等，可见人类对老鼠有多么厌恶。老鼠不仅面目可憎，而且不断地骚扰我们，偷吃粮食、传播病毒、破坏环境，可以说坏事干尽……

我说，我信奉万物平等，特别喜欢艺术作品中那些聪明可爱的老鼠。小白鼠可是为人类献身的英雄啊……不管老鼠多么令人厌恶，但人类的命运似乎无法与它脱离干系。如果老鼠无法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那么，恐怕人类也早已消亡了。而更大的可能是，人类消亡了，老鼠还活在这个地球上，兴许活得更自在……说心里话，我从来不屑与鼠为敌。传出去，还以为我恃强凌弱，堂堂一个人，居然容不下一只小老鼠，舍不得几袋零食……

先生说，老鼠当然不是一无是处。这次人鼠大战，拉动了家庭内需，促进了家庭基础设施建设，锻炼了我们的灵敏度。关键是，它让我们融入了现实生活，洗脱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嫌疑。但是，你必须明白，老鼠从来就是不受欢迎的物种。我们必须除恶务尽，必须毫不留情地把它们赶尽杀绝。

我很清楚，我也做不到与老鼠在一个屋子里“和平共处”，更不能容忍老鼠在眼皮底下窜来窜去。如果没有先生的怂恿，我也不愿写这篇文章，我担心朋友的同情，更害怕有人认为我在抱怨环境问题……

先生说，别想那么多，也不要内疚，我们只是就事论事，干好事，杀坏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明早起来收获战利品，打扫战场。

第二天早晨，我急于想看昨夜的战果，刚过六点就起了床，第一时间去检查粘鼠板和老鼠夹，居然一无所获。放在栀子花旁的粘鼠板上，有老鼠挣扎过的痕迹，上面还沾着一些鼠毛。根据经验判断，跑掉的应该是一只大老鼠，粘鼠板基本上只对一些小老鼠才管用。而老鼠夹里放置的花生米已经没有了，老鼠居然没有踩动机关，可见这只老鼠成了精，懂得避开危险。就在我检查老鼠夹时，一只老鼠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从我的脚背上倏地一声窜得不见了，把我好生吓了一跳。它那贼眉贼眼的样子，实在可恶至极。有这么一个讨厌的东西在家里晃来晃去，谁都难有好心情。

先生不相信没有战利品，他查看了所有的鼠器，非常失望。他不禁感慨万千，还大胆预测：只要人类还存在，人鼠大战就不可避免。

我说，我叫你别得意太早，你还不相信。老鼠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在我快写完这篇《人鼠大战》之际，厨房里忽然传来响动。原来是那只在家里猖狂多日的老鼠被老鼠夹夹住了。我几乎没听到惨叫，它就上了“断头台”，气绝身亡，脑袋被夹子死死夹住，只留了半个身子和长长的尾巴在外面。

我让先生去处理“战场”，他却一个劲儿的后退。我只好套了几层塑料袋在手上，去弄这只老鼠。先生在后面连连叫着，让我赶紧连老鼠夹一块儿装袋扔进垃圾桶，别考虑“军费开支”。待我处理完毕，先生才告诉我，他一看到老鼠就怕得双腿发软。引得我不禁大笑起来：一个大男人居然怕一只小老鼠？看来，老鼠除了令人厌恶之外，还能制造强大的恐惧。

人鼠之战，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没有老鼠袭扰的夜晚，是多么的宁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