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已经45岁的白居易再贬忠州。
当时这里环境恶劣,路远贫穷,却偏偏有大片的空地。于是他既来之则安之,寻得东面一山坡种桃栽杏,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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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株杏桃,在春日花开烂漫,入夏便果实累累。
曼妙的风景与风味,治愈了白居易,更让他感慨“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飘摇的一颗心,在这里找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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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后,他重回繁华的京师,却时常想念忠州的果树。
不知道那里的杏桃是否有人好好照料,纵然如今家中“丹青树”亭亭如盖,远比不上那片记忆里的“锦绣林”让人心安依赖。
于是白居易提笔写下“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一桃一杏,从此便成了他的未了之愿,心中念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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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总和桃如影随形,却远比桃更低调。
酸涩小颗的青杏、清甜多汁的黄杏或白杏、饱满如脸颊红晕般的红杏……不论杏的颜色如何更改,味觉却始终指向回忆。
从西北到东北,再蔓延到南方,盛夏里飘荡的一抹杏香,常常就代表了故乡。
小时候,
“青杏”是让人逃跑的酸
对北方的孩子来说,没有被青杏酸过的童年,是缺少一点趣味的。
苏轼曾写“花褪残红青杏小”,刚结果的青杏,堪称是小家碧玉,玲玲珑珑,无限乖巧。
最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小孩子,用无限的精力爬树、追逐,比谁更快摘下青杏。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捂住腮帮“呸呸呸”,酸到舌头发直,酸到口水吞咽,酸到明明立刻吐出了果肉,却还是感觉牙都像要融化一样,颤颤巍巍,不敢再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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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的酸,只让人想要逃跑。可人却是带着些重蹈覆辙的惯性。第二回、第三回……只是从一口咬下,变成了小小咬出条缝再轻轻舔几下。
它像是一种年少的诱惑,从长长的竹竿敲打下坠落,然后让所有沉不住气的心急,变成酸倒牙的措手不及。而小小的我们,就这样在尚未成熟的年纪里,慢慢明白等待的人生课题。
长大后,
“黄杏”是让人沉迷的鲜
“麦黄黄,杏黄黄”,年年麦黄杏儿熟。
曾经让人想逃的青杏,在漫长岁月后华丽转身,便开始沁出清润润的鲜甜。那是一种如果放一兜杏子在室内,整个房间都会变香的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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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青变黄的杏,圆润润、更胖墩墩,像是一个个藏进无限甜汁的小绒球。轻轻一压,只是微微一个小小的凹陷,但咬开一看,那里已经是一汪蜜泉。
每日去杏树下绕圈、眼巴巴等着它成熟的孩子们,终于开始了夏日甜蜜的果香旅途,这是成长中最酣畅的体验。
熟了的杏,甚至不用亲自摘,就会咕隆隆滚下来。
别心急,带着家中的小篓,或是直接把衣服系成小兜兜,就能捡出一个丰收景象,装得又重又满。拍拍上面的灰,再用袖子擦擦,直接放入嘴里,那味道能让人乐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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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杏子,就像是流动的阳光的味道。
你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抓不住它的风味踪影,可一旦咬开时,沙沙甜甜的果肉,就会让人一下子从寡淡中醒来,像阳光一样照出一切光彩。丰盈的杏汁一点点沁润心扉,连表情都开始鲜活起来。
长大后离开家乡,曾经北上,后来又因为工作原因,到处走走停停,我在很多地方尝过杏。
北京、河北的骆驼黄杏,果皮有微微浅淡的红晕,带着记忆里的酸甜;河南的仰韶黄杏,成熟后果核轻轻分离,吃起来非常方便;陕西的梅杏、曹杏,果肉细绵,也是味美香甜。
山东的珍珠油杏,那表皮油亮油亮的,摸起来很光滑,橙黄的果肉咬下去,还带着点果肉独有的韧劲儿,清爽的杏汁四溢在唇齿间,让人万分流连。
不过论风味,我还是会偏爱于新疆和甘肃。
或许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我在甘肃,是先尝了杏皮水的清甜,而后才得知它的鲜美来自当地的李广杏。这种杏的表皮也是油润的,但口感会更脆一些。听当地人说做成杏干,会更有一种沉淀后的甜,想来滋味应当更不一般。
而新疆伊犁的杏林,更是漫山遍野的美。
我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吊干杏杏如其名,真的是在树枝上熟后不落,化为香甜四溢的果干,令人无比惊艳。
而这里还有一种小白杏。虽然它的表皮仍然是“黄色”,但却是来自维吾尔族的真实馈赠。
新疆库车,是小白杏之乡。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这里已经种植了它超过2500年。当天山冷冽的雪水浸润杏树脚下的土地,丰富的昼夜温差会像蜜蜂一样,在杏中酿造甜蜜。待成熟后,薄薄的杏皮里,兜着清鲜的甜汁,嗦一口,能让炎炎夏日,都多了一分舒适。
新鲜的小白杏有着“一杏两吃”的讲究。
吃完清甜爆汁的果肉后,用小锤子锤开杏核,带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的杏仁,有些娇嫩,却十分清爽,嚼起来还有几分风味出来。
有趣的是,忍不住在当地又多买了一些小白杏后,我就听见了游客吐槽“小白杏哪里都好,就是虫子太多了!”想想那杏子的滋味,料想一定是小虫也为这样难得的口感着迷,要冒着危险也要尝上这一口甜蜜吧。
现在啊,
“红杏”是让人回味的甜
盛夏的号角,往往来自一阵急雨,去打破或加深空气中漂浮的闷热。
黄杏、白杏的季节疏忽而逝,却在暑热包围的时节,等到红杏的降临。
熟红的杏子,挂在树上,像是小小的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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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带着喜悦,也带着燃烧般的热烈。若你也曾在春日,有杏花吹满头;到了红杏的时节,一定体会一下杏蜜香满手。
细细抚摸,红杏的表皮带着磨砂质感般的小小绒毛,像极了落日红霞,在光芒间掩映。当那种纯粹的甜美流动在舌尖,浅浅的微颤是对美味不由自主的回应。熟透了的红杏,像是最美妙的佳人。
那种全然的香,即使是靠近核的部位,都由岁月蜜化了仅存的酸意。浅尝也无法辄止,被唤醒的味蕾,将这种反复回荡的甜蜜称之为回味。
红杏和黄杏一样,用来制作果酱、果脯都会绽放出新的鲜美。
河北巨鹿的串枝红杏,酸甜浓郁,味道甚至和承德露露齐名;山西的沙金红杏,也是肉厚香甜,果形还有微微的小尖,鲜吃蜜渍吃都很有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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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杏独挑大梁的七八月,还有陕西的胭脂红杏、宁夏的彭阳红梅杏……温差和独特的水土,让杏生长的饱满多汁,就连家在南方的朋友,尝过后也会记住这种味道。
一定程度上,杏的风味不光覆盖了北方。对于爱吃杏的南方人来说,有杏的地方,也就像他们的第二故乡。
杏,带着中国人独有的任性与多变。
酸涩代表年少,清甜代表成长,而最终的蜜甜,代表着年老后的回忆。一切恰如其分,却不可颠倒。
它是一种岁月和地域的造化,更是一种味觉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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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史铁生说的“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心情”。它“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只要“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离开忠州的白居易,因为忆起杏桃,而在千里之外想念心安的归处。
爱杏的人,不论身在何方,只要关于家乡的味觉记忆在,那黄土地上的一缕杏香,就会继续岁岁年年陪伴在你身旁。
资料来源:
地道风物《中国哪里的杏最好吃?》
古诗词赏析《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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