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吴恭让授权发布

前不久，中国观赏石协会、中国收藏家协会、西安观赏石协会主办的“中国·西安观赏石博览会暨‘陈炉石’精品展”在大雁塔南广场欧凯罗曲江国际古玩城剪彩开展。产自沿丝绸之路十多个国家的珍贵石种、各色玉器闪亮登场，异彩纷呈；数以万计的观赏石精品荟萃，吸人眼球。偌大的古玩城展厅挤不下，室外Ｔ形广场临时用帐蓬搭出了两纵十横的奇石市场。古长安是陆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时值春夏之交的旅游旺季，天天来此展石、赏石、选玉、购石的中外来宾人山人海，络绎不绝。又薄又矮的帐篷里晒得闷热难忍。虽然人人都汗流夹背，　但个个仍乐此不疲，观赏问价热情胜天。

麒麟献瑞　摩洛哥玛瑙　　吴恭让收藏

应西安观赏石协会李涛副会长的盛情邀请，我作为佳宾参观了这届盛事。酒会上，展厅里，旅途中，茶桌旁，重逢了活跃在各省区的老石骨，结识了近年玩新石种搞新花样，并且屡创奇石天价的“小鲜肉”。我的鉴赏视野更开阔了，新的藏石兴趣更浓烈了。

从兰州赶来出席盛会的高平均、苏立社，二人同为中国观赏石协会常务理事、甘肃省观赏石协会副会长。他俩玩石颇有建树，和我相交２０多年。如今相会古城，喜悦心情真是哑巴见了妈好得没话说。

开幕式后，我陪着他们逛石市。刚进南口，一方半人高的广西大化石吸引了不少人。一问价钱，老板气宇轩昂掷地有声：１２０万！吓得我仨赶紧把剩话咽进肚里。隔壁是专营外国新石种的精品店。一方名为《孔雀梳羽》的印尼葡萄玛瑙闪耀着紫罗兰色珠光宝气，显出傲视百鸟的高贵气派。精致红木底座旁边，摆有大红烫金的金奖证书。打听卖价：８０万！　而外形同麻皮梨、黄元帅苹果几可乱真的埃及蛋白玛瑙，一只开价1000元。对面摊位是一对哈密夫妇专营戈壁石小品组合。

时鲜果蔬　大滩玛瑙　　　吴恭让收藏

一叶《急浪飞舟》不由人眼前一亮：历经千万年风打沙蚀，把古船、乌篷、以及撑船蓑笠翁雕造得神形兼备，　岁月沧桑味十足。高会长伸手问价，得知竟要14万，惊得他手指一抖，咣当一声把蓑笠翁碰倒在急浪下的台桌上。好多人围过来看热闹，我赶紧陪笑打圆场：老板，你这天价组合也不固定好，把我们领导吓得今晚做恶梦责任可就大了！老板豪放爽朗，哈哈一笑。说：忙摆展品嘛，没顾上粘。戈壁石皮实得很，摔不坏！

走出店，我讲起了亲身经历的教训：一次我在北京某站候车。因为等得心急，就转进一家石店看看。进门正问一方灵璧石呢，哪料那石突然倒下，差点砸到脚不说，还摔断了尖。这石没有明码标价，咋个赔嘛？正忐忑不安呢，突然有人打招呼：这不是写《点石成金》的吴老师吗？我一看，原来是位北京藏友。多亏他热情介绍，石店老板才从柜台下拿出哥俩好胶水，悻悻表示免除经济赔偿。从这以后，我发誓看石头一定要管紧双手，绝不轻意指指点点……

十八罗汉　摩洛哥玛瑙　　吴恭让收藏

三人边看边逛，眼睛到处乱瞅。面对漫天要价的石市乱象，不禁发起了共同感概。我说，一碗米望天干呐！张三一方精品卖了天价，李四王五赵六高七也跟着瞎咋唬，盲目跟风。把个别现象愣当普遍规律，结果只能满腔热情换来透心冰凉。当前，正值石农石商粗放时期向精品平台时代转变的过渡阶段。买石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像兰州石展获金奖的黄河画面石《草船借箭》、重庆石展获金奖的长江画面石《佛缘》、石家庄石展获金奖的戈壁石小品《寒江独钓》、太原石展获金奖的长江画面石《芥子园》等奇石精品，都是在颁奖时以高价或者天价易主。

苏立社经常出席全国石展，对此感受尤深。他说：现在，玩石变成了富玩，富玩引领赏石藏石风向。一些大款出手直接瞄准神、形、色、质最奇最绝的奇石，价钱越高越争抢。而出不起或者不肯出高价穷玩的，只能凭借眼力和石缘，埋头淘金侥幸捡漏。高平均身为常务副会长，一直主张利用网络、微信助推黄河石拓宽市场。每年都请网售大咖来甘肃石协上课，　石友受益匪浅。他观察石市更细致：今天走进几家石店，老板都热情要求加微信。可见商家注重拓展平台已成为销售时尚潮流。白银郝学贵就是身边例子，他用微信推销黄河石。不吭不哈闷声发财，一年销售额高达好几十万元。

老子炼丹　大湾石　　　　吴恭让收藏

苏立社领我们在一个卖阿拉善玛瑙的摊位前停下来。说有撒哈拉大沙漠的俏色玛瑙。我询问具体产地，老板介绍经营的五六个国家玛瑙石，都是“一带一路”所产石种。像南非的绿玛瑙、摩洛哥的熊猫石、埃及蛋白玉等等，经海上丝绸之路运至中国口岸。国内将近３０多年的持续开发，出产好石的优良资源几近枯竭。而非洲人看不懂、产量较多的玛瑙原石正好弥补了中国收藏界不同需求。

这些来自异域的洋玩意儿质地好，价格适中，但不成形的居多。可一经出现精品，身价立马疯涨。前几年进口的马达加斯加海洋玉髓原料，当时论车卖才几十万、论船卖才几百万。如今光一方马玉精品就能卖出当初一车、一船的价。老板的话引起了我们共鸣：前年，云南一方名为《鹤梦图》的马玉卖了116万天价，去年，内蒙赤峰徐惠恩６枚马玉切片精品卖了170万。厦门一方埃及蛋白玛瑙《坐禅罗汉》卖了18.8万。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现代赏石必须不拘一格，勇拓新路。

打开纸箱，只见白多黑少的玛瑙石千姿百态：有的酷似袒胸露怀罗汉。有的像剥了壳荔枝。也许出于地质因素，每个玛瑙蛋竟都寄生大小不一、多少不等、色彩深浅各异的紫黑疙瘩。乍一看，有些像和尚圆溜溜的脑袋，有些像大熊猫的黑眼圈。我拣起一枚开玩笑说：要能组合出十八罗汉跳广场舞，那真是古老丝路开新花了。高会长精神振奋，翻箱挑选拨拉不停。一双眼珠子瞪得滴溜溜圆，专注神态仿佛寻找失落金币。看他哗哗哗几下就刨了个底朝天。我和苏立社赶紧坐下帮忙。一箱、一箱、又一箱，三个年过花甲的老石痴埋头淘宝乐此不疲。三双忙乱的手一枚一枚举起细看，三双渴望的眼睛共同把关，生怕漏网了搜寻目标。直到午饭过点了，终于优选出半箱玛瑙石。老板仔细清点，阵容将近一个排：有表情庄重的参禅罗汉、活泼机灵的顽皮罗汉、吆喝开饭的斋厨罗汉、烟熏火燎的烧火罗汉、拳打脚踢的武生罗汉、笑口常开的大肚罗汉、身背布袋的招财罗汉……　

西游记　　大滩玛瑙　　　苏立社收藏

罗丹说：美无处不在，只是缺少发现的眼光。经过我们筛选，几箱灰头土脸的玛瑙石中，选出的宝贝竟然个个身首俱全，神气活现。我还搂草打兔子，找了一盘好看不好吃的洋果蔬。晚饭后，我陪高会长从陕博对面登５路车去火车站。目送痴心不改的老石骨呵护着从大唐佛教胜地请得的“洋罗汉”，笑瞇瞇打道回府。

高会长的一往情深刺激了我也想收藏飘洋过海而来的“洋菩萨”。第二天一早，我约苏立社直奔昨天石摊，如法炮制，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把老板展摊下的五六箱原石挨个翻了遍。终于如愿以偿，好中选优凑齐了世俗版十八神仙。

天鹅情　　黄河石　　　　高平均收藏

我俩提着半箱宝贝，经过一家大湾石展台。老板吆喝赔本收摊。我发现桌后一方画面石有些古意，问叫啥名？卖多钱？老板回答：《老汉钓鱼》，100元。我觉得不贵：　别说石头，光鸡翅木底座也值这价。遂还价打折收下。出店我递给苏立社取名。他看了一阵说：这皂袍老者仙风道骨，像在煮茶，又像在炼丹。我说：石上八卦炉烧的铁葫芦，老者头上斜插一根发簪，应该像老子炼丹。

苏立社怕闹出穿越笑话，心有疑虑道：不知老子那阵开始炼丹没？身后一个戴眼睛的中年人讨过石头端详起来。他说：取名《老子炼丹》，真叫画龙点睛！老子生于周朝春秋时代。中国的炼丹术正是始于这个时期。成都青羊宫八卦亭的石刻和楹联把老子炼丹说得明明白白。我看这石上画面天然再现了道教鼻祖与中国化学源头的密切关系。我听眼镜说得头头是道。一问，原来是西安某大学化学系的副教授。立马刮目相看，礼貌有加。

狸猫换太子海洋玉髓 吴恭让收藏

路过古玩城右边石摊，展台上敞摆着一大堆摩洛哥玛瑙。白纸黑字触目惊心：批发价大甩卖！300元一块！我感觉这家的个头大，忙招呼苏立社再挑选些。我俩拨拉一阵，捡起一块拳头大的黑疙瘩，苏立社小声说：这个像麒麟。我拿眼一扫，惊喜得心都快蹦到嗓眼儿了。又挑了几块一起付钱。回到家用洗洁精草草洗刷，迫不及待捞出来一看。嗨，活脱脱一个《麒麟献瑞》嘛！仔细观察，麒麟脑袋右扭，双眼圆睁，鼻头敦厚。最绝是弯曲的腰身、上翘的臀部、雄健的前肢后腿天然象形，比例协调。尤其白玉般的身躯上成串连片地点缀着紫色珠粒，把瑞兽迎风翻卷的毛发、阔大的嘴唇、恰到好处地塑造得维妙维肖。连一直埋怨我收藏石头的妻子看了也兴奋不己。第二天专门陪我去奇石市场，精心选配了祥云飞升的玉髓底座。

２０年前，我出版第一本黄河石赏析，提出了“奇石在缘”。我说一方奇石，该谁得到似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由缘分注定。如今我觉得，这种缘分，在于宏观定向广开石源；在于丰富的石外知识积累；在于认定收藏目标的持续努力；在于有意无意之间的随机偶遇；在于孜孜不倦的石海拾贝。

吴恭让

作者简介：吴恭让，著名作家、奇石收藏家。散文《中国石》被选入全国小学语文课本。主要作品有奇石收藏文化专著《漫话黄河石》、《点石成金》以及长篇小说《中国石行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