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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者·黄永玉
2018年7月7日,《朗读者》第二季,第八辑的主题是『城市』。艺术家黄永玉先生在本期节目中朗读了自己的作品《我的文学生涯》片段。
董卿 X 黄永玉
『城市』
董卿:我们在年轻时所走过的每一座城市,都有可能拓展我们年老时回忆的版图,接下来大家要看到的这位老人,在美术、文学、雕塑、建筑等各个领域都有不凡的成就,他的脚步也走过了大半个中国,但是在他的记忆里,无论哪里都会有着凤凰城的影子,他在书中曾经这样写道:我那个城在湘西靠贵州省的山洼里,城一半在起伏的小山坡上,有一些峡谷,一些古老的森林和草地,用一道精致的石头城墙,上上下下地绣起一个圈来圈往。
这是黄永玉老先生在近四十年前提笔写下的他心中的凤凰古城,这也是《朗读者》两季以来我第一次走出了演播室,来到嘉宾真正生活过的城池。沿着沱江,踏着青石板,穿过小街巷,踯躅虹桥,凤凰城因为那些作家的抒写也早已成为我们心中没有陌生感的异乡。我们在凤凰古城与黄永玉相逢,去寻觅他这辈子艺术和生命的根,来自哪里,又去向何方。
董卿:接天莲叶无穷碧,大概还有多久荷花会开?
黄永玉:二十多天吧。
董卿:您当时建这个院子的时候也七十多岁了,是不是也带着一些对凤凰城的怀念呢?
黄永玉:洞庭湖一带,我家乡,荷花都多,那个时候常常到外婆家,一个小城,城门外面就是个小荷塘,我们淘气的时候就躲到荷花(塘)里头去,弄个小木盆,所以我们所看到的荷花,同别的画家画的荷花不一样,我们能够画荷花底下的事。
董卿:那个时候您还有一个外号叫黄逃学。
艺术家 黄永玉
黄永玉:黄逃学,对对对,留级留得不得了,后来他们(集美中学)开几十周年纪念,我送他们的画,一个大的画,后头就写一个,1937年留级学生,我在四十九(级)、五十(级)、五十一(级)、五十二(级)、五十三(级),留了五次级。
董卿:您还记不记得您自己逃学时间最久的一次是逃了多久?
黄永玉:可能就去了半个月吧,苗族女孩放马就放在我现在的家的,那个是一个山坡上,我就骑她们的马,那马跳什么,把腿摔断,然后就到一个苗老汉的河边的一个地方,他帮我医。
董卿:你爸妈知道吗?
黄永玉:到处找,水里面捞,到外婆家去找也没有。然后我回来了,我爸爸他是非常文雅很聪明的人,他站在门口,不追,叫我来,给我吃东西,然后说我们不到那个学校念了。那个时候我们凤凰不是很热闹的,也很小,小学唱歌,全城都听得见。
《乡梦不曾休》——黄永玉
我走在五十年前上学的路上,石板铺就的路。我沿途嗅闻着曾经怀念过的气息,听一些温暖的声音。我有时不免奇怪,一个人怎么会把故乡忘记呢?凭什么把她忘了呢?不怀念那些河流?那些长满羊齿植物遮盖着的井水?那些透过嫩绿树叶的雾中的阳光?你小时的游伴?唱过的歌?嫁在乡下的妹妹?……未免太狠心了。
董卿:十二岁那年您就离开了家乡。这有一张地图,就是从1937年开始吧,到1945年,这八年您走过了这么多城市。
黄永玉:从长沙到安徽的宣城宁国,到杭州、到上海、到厦门。
董卿:到泉州、到福州、到仙游、到永安,为什么这些地方您都不会留下来呢?
黄永玉:这个东西我想过,我这一辈子选择的是对的。一般到了战地服务团,演戏的时候,很多女孩子很好的,也愿意我跟她一起走的不少,我从来没有考虑到,真的,从来没有,那时候我想的是另外的事,要刻木刻,要刻出好的一流的木刻,其他都不在乎。
董卿:那您每次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您带的那个包袱里面都装些什么啊?
黄永玉:木刻刀、木板、书,有些老人家就说,你看这个孩子,他流浪,带着书流浪的。我有自己做的大帆布包,自己缝的,还擦了桐油。
董卿:在这么多您走过的城市里面,有没有哪个地方给您留下印象特别深的?
黄永玉:福州,我在长乐教书,每个礼拜到福州,坐小轮船到福州,一上岸就看《约翰·克利斯朵夫》,看完了放回去,半年把那本书看完。后来同那个书店老板,他说你一来我就注意你了。他看我看书放回去,他说这本书我不会卖的,我要为你留下来。我谢谢他。你看看。
董卿:在路上遇到了很多好人,在上海待了一年多之后,您就辗转到了香港九华径。
黄永玉:那个是一个海湾,主要的是便宜,很多的重要的文化人都在那,郭老(郭沫若)、茅盾都在,各种各样来的人,我都帮他找房子,后来他们开玩笑叫我作保长。香港的本土作家同我都有来往,蔡澜、金庸,我们在一个小饭店,叫做美利坚。结果呢,大家都没有带钱,那怎么办呢?吃了人家的东西了。《星岛日报》就在不远,我们就打个电话请叶灵凤先生来,我见那个饭店有个鱼缸,鱼缸里面有很多热带鱼,我就画了一张热带鱼,拿辣椒油酱油涂涂颜色,叶先生就拿去发表了,多少年以后我在香港开画展,有一个人拿了这张画给我。
董卿:真的?
黄永玉:让我再看一看签个字,就签了。
董卿:您在香港的时候非常勤奋。
黄永玉:我到现在也非常勤奋。你知道勤奋并不是什么了不起,主要的是…
董卿:主要的是天分?
黄永玉:要看你作品质量高不高。
董卿:您在香港的时候,一天大概多少时间要用在木刻上面?
黄永玉:我一天到晚。萧乾就说你不要刻木刻,你就画也可以。我说不行,我要刻。你让我放下木刻去开会,我恐怕不太愿意,我要干活。我最近还在想这个问题,研究我自己,的确是运气好,一般来讲,离开了正规学校以后,这个人,底下怎么办?所以我得到一个什么呢?就是办事情认真,排除了很多高调的、不实际的那些东西,实在的实事求是地去钻研,我是认真的。
董卿:您离开凤凰这么多年,身上还有没有保留湘西人的性格?
黄永玉:那基本上是了,这几十年也没有吃过什么亏,我们一般都在要求自己要严格,不是严不严的问题,弄的有意思一点,不用去要做个这样的人物,做个那样的人物,费事。对待我们眼前的生活,要用头脑,不要幼稚化,活得好一点。
《太阳下的风景》黄永玉
从十二岁出来,在外头生活了将近四十五年,才觉得我们那个县城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在天涯海角我都为它而骄傲,它就应该是那么小,那么精致而严密,那么结实。表叔(沈从文)和我都是在十二三岁时背着小小包袱,顺着小河穿过洞庭,去翻阅另一本大书的。
董卿:沈从文先生八十岁的时候在您的劝说下回湘西家又去看了一看,那段时间是您陪着他住在老宅子里边。
黄永玉:他这个脑子很特别,感觉很细致,高腔他几十年没有听到了,他进到屋里去擦眼泪再出来,刚刚还没有听完又进去了,后来他就回北京,他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抓着我的手,说多谢你,你带我回凤凰。
董卿:后来他安葬在了老家凤凰古城,您还给他补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个战士要不战死沙场,就要回到故乡。您以后也会回到故乡吗?
黄永玉:我不是这个方式,我死了以后,我已经写好遗嘱了,我的骨灰不要了,跟那孤魂野鬼在一起,自由得多。不要固定埋在一个地方,也省得飞机钱。我在上海有一些朋友,他说你应该把骨灰留起来,我说你想我嘛?看看天看看云嘛。
《我的文学生涯》——黄永玉
(本文为《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序)
这小说,一九四五年写过,抗战胜利,顾不上了。解放后回北京,忙于教学,木刻创作,开会、下乡。重新动笔,是一个九十岁人的运气。
我为文以小鸟作比,飞在空中,管甚么人走的道路!自小捡拾路边残剩度日,谈不上挑食忌口,有过程,无章法;既是局限,也算特别。
文化功力无新旧,只有深浅之别。硬作类比,徒增茧缚,形成笑柄。稍学“哲学”小识“范畴”,即能自明。
我常作文学的“试管”游戏。家数虽小,亦足享回旋之乐。文学上我依靠永不枯竭的古老的故乡思维。
这次出版的《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第一部,写我在家乡十二年生活;正在写的“抗战八年”是第二部;解放后这几十年算第三部。人已经九十了,不晓得写不写得完?写不完就可惜了,有甚么办法?谁也救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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