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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问·镇馆之宝丨杜正贤:揭秘战国水晶杯的穿越魅力

07-11

东西问·镇馆之宝丨杜正贤:揭秘战国水晶杯的穿越魅力

编者按:

国宝之美,穿越古今,器以载道,恢弘万千。每件珍稀文物背后,都凝聚着古人的匠心智慧,镌刻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见证着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鉴。从2023年7月11日起,中新社“东西问”推出“镇馆之宝”系列策划(五),藉专家探究文物之意涵及其背后故事。

中新社杭州7月11日电 题:战国水晶杯为何是最具“穿越感”国宝?

——专访浙大城市学院考古学系主任杜正贤

中新社记者 王逸飞

馆藏于杭州博物馆的战国水晶杯,是迄今为止中国出土的早期水晶制品中器形最大的一件,也是被列入《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的中国国宝级文物之一。

1990年出土于杭州的战国水晶杯,因外形酷似现代社会使用的玻璃杯,一直被许多人称为最具“穿越感”的文物。它到底“奇”在何处,又留下哪些未解之谜?中新社“东西问”日前就此专访浙江大学城市学院考古学系主任、杭州博物馆原馆长杜正贤。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您是战国水晶杯的发掘者。它是一件怎样的文物,是如何被发现的?

杜正贤:战国水晶杯是一件战国晚期水晶器皿,高15.4厘米,口径7.8厘米,底径5.4厘米,圈足高2厘米。杯型为敞口平唇,斜直壁,圆底,圈足外撇,杯体透明,光素无纹。整体看造型简洁但制作精致,器表经抛光处理,杯底及中部有少量海绵体状的自然结晶。

在杭州博物馆展出的战国水晶杯。王远 摄

战国水晶杯出土于杭州市半山镇石塘村(今杭州市拱墅区),当时那里有座工农砖瓦厂。1990年下半年,我在杭州市考古所工作时,有村民反映砖瓦厂在周边取土时发现了一些古代瓷片。我们找到这些战国时期的原始瓷片,加之之前这里也有同时期瓷器出现过,所以判断有战国墓存在。当时有观点认为此处已被“挖平”,但我认为已经发现的瓷片属于仿青铜器的瓷制编钟,应是后期祭祀时留下的物品,并非来自真正的墓室。且既然摆放了祭祀器、礼乐器,肯定是大型墓葬。在当时负责人的支持下,我们从十月底正式开始挖掘。

挖掘共持续一个多月,直到发现了木炭,大家都非常激动,因为同时期很多大型墓葬都用木炭防潮。考虑到接下去随时可能有文物发现,我们改用竹签清理。

最初发现的是瓷器、陶器,后来我在土层中无意看到了反光,便沿着杯壁一点点“抠”出来,发现是个水晶材质的杯子。我们将其小心保护,杯子里的土也没取出来。

当时墓葬中的棺材没有了踪影,墓葬还出土了一些墓主人随身佩带的玉器、玛瑙等小型器,但战国水晶杯最让人惊奇。不久后我带它前往北京,请中国考古学泰斗苏秉琦先生和宿白先生看。两位专家看了很长时间,都直呼“神奇”,并建议我们找地矿部门咨询。

当时的浙江省地矿厅告诉我们,中国现在找不出这样的高纯度水晶,但不能判断古代有无这样的水晶。最终我们结合权威专家鉴定,根据对杯中泥土做的孢粉分析、对墓葬里的木炭和陶器做C14、热释光等分析,确定它就是战国时期的器物。

中新社记者:战国水晶杯被不少人视作“穿越之物”,其“穿越”和“神秘”色彩何来?

杜正贤:对大众而言,战国水晶杯的“神奇”在于其器形与人们现在使用的杯子极为相似,并不像2000多年前的物品。甚至有人认为可能是盗墓贼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玻璃杯”,因为“它和现在喝啤酒的杯子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如果用手触摸到战国水晶杯就知道,它与现在的啤酒杯材料不同,其手工打造的杯壁更厚,与现代工艺玻璃杯完全不同。

在杭州博物馆展出的战国水晶杯。柱子 摄

当代人使用的啤酒杯。俞方平 摄

从业内来看,战国水晶杯有三个“谜”。首先是“材料从哪里来”——战国水晶杯的材料是一块高纯度水晶,同样纯度的水晶现在在国内外都很难找到,所以当时这块水晶的来源是一个谜;其次是“取芯如何取”——水晶硬度很高,很难加工,杯子又是斜壁,上宽下窄,所以到底是用类似玉器制作的管钻法,还是用金刚砂打磨,或其他方法取芯,现在还无法确定;第三个谜是抛光如何实现——外壁抛光相对简单,但因为战国水晶杯上宽下窄,一般人的手伸不进去,里面的部分很难打磨到,古人如何把内壁和底部打磨得光洁平整,也是未解之谜。

目前,全世界还没有同时期同类型的器物发现,所以战国水晶杯是一件“孤品”,这三个“谜”也一直延续至今。

中新社记者:战国水晶杯当时的主人是谁?它有怎样的历史文化价值?

杜正贤:这座墓室内没有发现棺椁,出土的陪葬精品器物共34件,除战国水晶杯外,还有玛瑙环及玉虎、原始瓷编钟等文物。学界现在更倾向于认为,墓主人应是公元前306年楚灭越后,楚国派到杭州地区的最高长官。

杭州半山镇石塘出土的战国文物。柱子 摄

一方面墓葬相关物品的年代测定与这一时间大致吻合。另一方面,这座大墓的几个特点符合这种判断:首先,其墓道对着山头,这在楚国墓中比较常见;其次,墓中的二层台、排水沟等设施,在战国时期的越国很少见,但是在楚文化区中有很多;第三,墓葬出土的很多器物,如原始瓷器、编钟等仿楚国的风格比较明显,例如琉璃器在越国非常少见,在楚国却非常常见。

我认为,战国水晶杯蕴含工艺设计、工艺技术方面的价值。战国水晶杯的造型,与现代使用的杯子大致相同,这是设计方面的奇迹,也能反映当时的社会审美水平。制造技艺方面,前述取芯、抛光之“谜”就是代表,从一整块高纯度水晶中制作出战国水晶杯,其手工技艺非常高超。

另外,战国水晶杯的进一步研究,也有助于更深入了解战国时期人们的生活方式。水晶在旧石器时代就已应用,一般较多用来做挂件。战国水晶杯没有雕刻花纹,应该是喝水饮酒的实用器而非礼器,对它的进一步研究可以从水晶应用的角度,了解当时的社会文化特点。

中新社记者:战国水晶杯的“谜底”,何时、如何才能揭开?

杜正贤:从目前来看,战国水晶杯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还没有第二件同时期的水晶制品。阿富汗曾出土过一件更小的水晶杯,但因为体积小,制作难度更小,制作时间也晚了数百年。所以战国水晶杯的“身世”,更多还要等中国国内甚至全球的同类考古发现,通过更多资料联系对比得到更多线索。

杭州博物馆,游客观看战国水晶杯。王远 摄

从文明交往的角度看,战国水晶杯也可能蕴藏“惊喜”。现在浙江乃至中国已难找到如此高纯度的水晶原料,它当时是在中国生产、还是从国外引进尚不得而知。在材料源头方面,更多古代水晶产地若能被发现,我们就有望通过战国水晶杯了解更多当时的人口迁徙特点,了解更多中国区域文化交流或者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特点。(完)

受访者简介:

浙大城市学院考古学系主任杜正贤。肖健 摄

杜正贤,中国著名考古学家,浙江省首批特级专家,浙大城市学院考古系主任,杭州博物馆原馆长。主持的考古发掘项目曾5次获“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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